一直以为生命无足轻重,总是轻言放弃。
直至在一次公司的常规体检中,我被查出一个肿瘤,后来去了几家大医院复查也全都判定是恶性的,在白色的病房里方才醒悟,生命原本脆弱得不堪一击。
万念俱灰的我,既没敢去做活体检测,也没敢继续治疗下去,于是随便买了火车票,开始放纵自己,一路向西、到处流浪。
去过青海,爬过海拔4千米的雪山;去过甘南,跪拜过诵经肃穆的达赖;去过四川,在成都的街头巷尾泡了一碗又一碗的茶;去过云南,在泸沽湖畔跳过舞、喝过酒……
然而,却是雨崩村的几日旅行,让我鼓起了勇气面对一切。
说来也是凑巧,本计划最后一站是云南丽江,然后就打道回府。临回家的前一周,遇上了一位老于世故的司机大哥,开了大半辈子的车,遇过无数的人,怀揣无数的故事。
我请他喝酒,他给我讲他遇到的趣事,偶然中听他提到“雨崩”这个地方,一下子被吸引了。“倾盆大雨,崩裂而下”突如其来的是何等的气势磅礴,我想去看看这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到底是何种样貌的。
于是,联系了一家旅行社,客服小妹说:明天就有进雨崩的团,人还未满,可以报名。
说走就走,我当下就报了名。出发前,将多余的行李寄存在了旅馆,简单的带了需要的物品。
从西当村开始,就要徒步进入雨崩了。
我跟着队员们,一头扎进悠长的人马驿道。一路上人很少,偶尔遇见一两个从村里出来的旅人或者藏民,告诉我前面的路程还有多远多远……
晚上,住的客栈的老板很是热情,用着不熟练的汉语,并时不时的夹杂着藏语和我们攀谈着。
和队友们一起吃着地道的藏族晚餐, 就着窗外传来的音乐混着雨声,大家一起讲见闻,谈感情,聊人生,说着不着边际的话题。
计划的是第二天去冰湖,因为今日身体有些吃不消,我选择留在村里,而且我也更想感受下在这村子里生活的氛围。
吃过早饭以后,自己在村子内溜达。村里比较安静,三三两两的居民们在田间地垄里穿梭;村头房后拴着牛羊,它们的犊子围在身边嬉闹;不时传来声声犬吠、牲叫……中午时分,家家户户陆续飘起了缕缕炊烟。
午饭以后,坐在客栈门前发呆,看着远处的梅里雪山,在阳光的照射下洁白无暇,在青山掩映下神圣无比,仿佛从来没有这么放松、这么畅快淋漓。
如此,与村民们聊聊天、自己坐着发发呆……可以什么都不想,也可以任意天马行空。
世界美好之物太多,生命本就短暂无法历览。假如生命被缩短,岂不是遗憾倍增,我们一直被生活压迫、一直被生老病死威胁,所以至于忘记了生活原本的绚烂。
傍晚时分,向导带着队员们都回来了,大家都在谈论、分享着一路上的所见所闻所感,我默默的听着他们的交谈,有一丝羡慕,但更多的是开心,我有着属于自己的、关于雨崩的记忆。
就像小时候,趁着父母上班以后,偷偷掀开糖罐子,吃了一颗又一颗,却没有被发现一样,充满侥幸的幸福。而雨崩,就是我今日不小心偷吃到的一颗糖。
计划第二天去神瀑。本来还想在村子里呆一天的,但是向导说:神瀑可以带来好运,洗涤内心。一直鼓励我去转一转,同行的队友们也邀请着。
于是,大家早早就休息了。
早上,一杯滚烫的酥油茶下去,浑身都暖起来,喝完最后一口茶,我们上路了。
途中的风景远胜于进山的路,雨已经悄悄停下,出发时像赶集一般,零星几个房子涌出一大批的人。大家都默契地低头往前走,好似说话了就多么不虔诚般。
路上行人来往中,有相熟的藏族青年窜来窜去打着招呼,好不热闹。
走了大半个小时,我与一个姑娘已经开始出现轻微的高反,爬过一个弯就要在山路边休息一会儿。
此时已有勤奋的藏民转水归来,一位面容和善得阿姨停在我面前,从裤腰带里掏出一个小布包,打开来全是亮晶晶的冰糖,她笑着向我递了一颗:"扎西德勒。"
回头时姑娘咧着嘴对我做鬼脸,嘴里也有一颗亮晶晶的冰糖。
"扎西德勒"似乎是这个地方最淳朴的招呼方式,穿梭于小道上、来来往往的陌生人,总会相视一笑,然后说一句"扎西德勒"。
一路的折磨是被无数的"扎西德勒"给拉回好心情的,大抵这才是走在路上最有意义的事吧。
抵达神瀑时,身体已经冻到没有知觉,雪山融化的冰瀑温度低到难以想象,帮其余两个小伙伴拿着贵重物品,看着他们义无反顾冲进神瀑淋下的水里,瑟瑟发抖。
旁边有藏族人问我:"都到这里了不去转吗,很多人来雨崩目的地在这里。"
我抖到僵硬:"有一个好寓意对吗?"
他点点头:"我已经去转过了。"
看看他淡定自若的样子,我还是决定走一趟。最后关头了为什么要放弃呢?
果真是透清凉心飞扬,从头发到我的鞋底,都带着这个瀑布给我的好寓意。
于是乎,我就带着浑身的好寓意,在接近零度的天气下,徒步了三个小时左右,才回到住处换衣服。
没错,一路上我非常开心,因为路过小溪不用跨,直接淌。遇到需要绕过的水潭,也是无所畏惧,直接淌。从来没有觉得水如此的恶意十足,也从来没有觉得水这么的有趣。
后来无数个夜晚我都在想,神瀑的水是有好寓意的呀,那么冷都没有感冒,那么坏的经历我都还开心的像个傻逼,那么糟糕的事情竟然也会有转机。
第四天,就要离开雨崩了。回首望去,好像什么都没有变,神山依旧伫立,村落依旧安静祥和;好像什么又都变了,神瀑带来的好运感觉一直扎根在心底,雨崩村的闲适氛围也还萦绕在身旁。即使感觉生命即将到尽头,也不再焦虑。
这一次,大家速度都差不多,一起结伴从尼龙峡谷徒步出了雨崩,一路上山高谷深、满眼荒凉,带着一种粗犷、原始的美让人陶醉。
但是说实话,雨崩很美、很自然,无数向往田园生活而来此的人,都不会失望。但让我一个城市里的人在此生活,确实无法接受的,条件很艰苦,所缺的生活设施也不是一点点,待到最后一天的时候,我竟然有一种想要早早离开、早日回家的冲动。
当我回到丽江古镇上,再看到熟悉的城市人流,遇到旅店老板、司机大哥的时候,真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。
当我回到家时候,看到楼下那条走过无数的路,看到亲朋好友熟悉的面庞……竟也有一种热泪盈眶的感觉。
后来,鼓起勇气去做医院做了活体检查,幸运是良性肿瘤,只要做手术取出就可以了。
人世间藏着如此多的美好,我还没看到过;上苍赐给我的生活,我也还没有好好地享受过,我有什么理由不好好活着,有什么理由不好好爱惜一切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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